第七章
【我們一人一半】
１
離開醫院的一大早，綠谷出久就跟著爆豪勝己回到他家。他不知道爆豪勝己是怎麼跟百萬交代的，但他替綠谷爭取了一個為時不短的病假。他第一次坐上爆豪勝己的重機，這台機車在顯眼的地方有著刺眼的亮橘色，這台車就像小勝本人一樣。
再次來到這個地方讓綠谷出久覺得有點複雜，畢竟上次他在這裡的時候，屁股裡還夾著爆豪勝己的精液，這可不是什麼特別愉快的回憶。
他坐在那個令他覺得有點熟悉的沙發上，整夜沒睡看顧著歐爾麥特的爆豪勝己已經沒有力氣跟他吵架，爆豪隨意且簡單地弄了培根和炒蛋的鬆餅，但是鬆餅上卻有水波蛋，這讓綠谷都疑惑得想不通這到底算是簡單還是複雜的料理了。
「那個……」先解決完所有食物的綠谷出久努力地找了個話題：「感覺看到小勝的家好稀奇。」
「不就跟之前一樣嗎，有什麼稀奇的。」
爆豪的表情徹底地讓綠谷有種被當成白癡的感覺，綠谷出久悶悶地說：「但是我只來過兩次而已呀。」
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爆豪看向旁邊。
「……那個次數又不重要。」
之前來過的人並不是綠谷出久，那個來過很多很多次的人，是另外一個自己。直到現在綠谷都不想承認那傢伙的存在。
爆豪清了清喉嚨說：「那麼繼續之前在醫院的話題，所謂的負責你的人生……我已經了解了，你會變成這樣，我是脫不了關係的。」
綠谷出久盯著爆豪看，他很喜歡爆豪的臉，也喜歡他的眼睛。
這是他的心情，還是他身體裡的那個自己的心情呢？
絲毫不會退縮的凝視著自己的爆豪，他很享受著自己的身影映在對方眼瞳之中的感覺。被爆豪勝己這樣的人專注地盯著，無時無刻想著自己，是會產生快感導致上癮的。
「歐爾麥特說，把你交給我了。」爆豪勝己深吸了一口氣，他說。
「我們兩個，組成搭檔吧。」
這句話甚至沒有在第一時間進入綠谷的腦中，因為他從來沒想過這句話會從爆豪嘴裡說出。他們兩個身為學校前三畢業的學生，自然是常常有人對他們提出這個要求，和其他人組成搭檔，活動上更加自由，任務上更加輕鬆。但是，他們倆個，就綠谷所知，是都一同回絕了這些邀請。
然而，小勝卻對廢久提出了這個提議，他說，我們組隊吧。
綠谷出久一陣頭暈，覺得自己怕不是真的腦震盪了，這種話聽起來都像真的一樣。
「追根究柢，你的壓力來源就是因為你太自負了。」可能是因為想睡的緣故，爆豪勝己是打算破罐破摔了，一股腦地將自己想說的話全部說出來。「你是哪根蔥？你以為憑著一己之力就想拯救這個世界，你太自負了，連歐爾麥特的一半都達不到。」
這話刺激了綠谷出久，他唯獨不想要自己從歐爾麥特那邊繼承的能力受到質疑，於是他激烈的反駁著。
「要說自己不行的話，小勝你也不行吧！不要剝奪我身為歐爾麥特繼承人的驕傲啊！」
「沒錯，我也不行。」出乎他的預料，爆豪勝己乾脆地承認了他說的話。
「你自己不行，我也不足夠。所以，我們一人一半。」
這是爆豪勝己坐在歐爾麥特的病床旁，絞盡腦汁想出的，最能算是正確答案的結論了。
不知道能不能讓綠谷出久聽得懂啊，他心想著。
「一人負責一半，加起來保護這個世界，綽綽有餘吧。」爆豪勝己蠻不在乎的態度讓綠谷瞠目結舌，彷彿什麼壓力創傷、人格分裂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然後，你就維持現在這樣就好了，不管是哪個綠谷出久我都接受。」
「小勝……」
他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感覺到底是感動還是別的什麼，但是他哭了。
很奇怪的，發現到他體內的那個人之後，他就常常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我不會在叫你自己消失了，我陪你到最後。」爆豪勝己打了個很大的哈欠，他是真的累了。一整晚都沒睡，拼命的思考他們之間解決的方案，現在就連腦子都轉不過來了。
他拉著還在恍惚的綠谷出久進了房間，被丟在床上的時候，綠谷才想起來應該要掙扎一下。
但是，爆豪並沒有打算對他做什麼。他只是抱著他。
絲毫沒有任何的性慾，沒有慾望的，只是抱著他。很奇怪的是，綠谷出久感覺到自己被這樣強烈的抱著，同時需求著他這個人時，他的心裡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你別說話，就這樣。」爆豪從綠谷的背後抱緊了他，將臉埋在他的後頸。爆豪勝己的呼吸和溫熱的吐息在他頸上脆弱敏感的皮膚掃過，弄得他陣陣發癢。
對於單純的互相抱著睡覺，不管是哪個綠谷都沒有體會過這件事。
從爆豪勝己那傳來的溫暖漸漸地讓綠谷的心暖和起來，一直跟爆豪勝己貼在一起，毫無顧忌的感受著他的體溫的另一個自己，此時此刻令綠谷出久感到由衷的嫉妒。
廢久很嫉妒出久，他嫉妒自己。
「小勝……小勝對我是怎麼想的呢？還是一樣討厭我嗎？」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經出了問題，綠谷出久居然就這樣直接問出口，他感到背後的爆豪勝己頓了頓，從他身上傳來了濃濃的放棄的味道。
「還是即使如此……一樣喜歡我？」
「我喜歡你，滿腦子都是你。」爆豪勝己煩燥且困頓的怒吼。
「我很討厭這樣。」
就算嘴上說著討厭也依然沒有放開綠谷出久，他的手抱得更緊了，像是堅決不讓綠谷出久逃離他。
「我怎麼會喜歡你啊……」
爆豪勝己的聲音悶悶地從他的背後傳來，那不是疑問也不是憤怒，是帶有一點絕望的覺悟。
這居然讓綠谷出久開心地想哭，他一定是有問題，也覺得自己很糟糕。
他竟然以自己能輕易地操弄爆豪的情緒為樂。
為了爆豪勝己的這一句話，綠谷出久下定決心，決定試著去接受心理治療的療程。
２
綠谷出久在醫院的心理科門口踱步徘徊，他無法走進去。那亮晃晃的名牌像是在彰顯著來求訪的病人都有難言的病情。他一直無法接受自己身體裡還有另一個人，更不用說要接受他並不是自己的毛病，而是完完整整的，同樣也是他自己的綠谷出久。
『你為什麼要想這麼多？』出久無奈的說，
『至少我們兩個都喜歡小勝，這樣不就行了嗎？』
「我一點都不喜歡小勝，不是這種喜歡啊，
我喜歡女孩子的，這樣才正常。」
『哦，真是個騙子。面不改色的說謊的騙子還可以當英雄？我真是大開眼界了。』
「住口………」
『我們一直都喜歡著他啊，然而你卻放棄了……這是不應該的……』
「我……」
『就算你渴求著爆豪勝己，對著他張開大腿，
求他進入你自己，那也沒什麼可恥的。』
「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不是我……」
『那麼，那個小勝也是屬於我自己的，是你不知道的小勝。』
聽到這句話，綠谷的五臟六腑瞬間被嫉妒攢緊，他摀住了發疼悶痛的胸口。
『你這是何苦呢？我對你沒有所求，因為你也是我。』出久的聲音小聲地傳來。『只要你能接受我的心情和我的存在，那我就願意告訴你一切。』
「所有的一切嗎？」
『所有的一切。』
綠谷出久第一次給爆豪勝己下藥的時候，他其實沒有想那麼多。但是他看著平靜地躺著的爆豪勝己，想起了高中他是多麼的喜歡他。睡著時的側臉和高中的時候一模一樣，幾乎沒有變。他想著這搞不好是最後一次的機會了，爆豪勝己也不可能每次都跟他胡鬧，就算不得不屈從於藥力，這也會是最後一次了吧。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爆豪每一次都順應了他。
沒有叫他滾，也沒有讓他去死，
只是在每次綠谷需要的時候沉默的抱了他。
這份溫柔幾乎讓他以為爆豪勝己會是喜歡自己的。
爆豪勝己對自己的溫柔不知道究竟是從何而生，綠谷猜想過，可能是同情，也可能是可憐。從某個角度來說，他確實覺得自己是一個可憐的傢伙，既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也沒有任何人願意承認他是誰。他想對全世界大喊，我是綠谷出久，我也是綠谷出久啊，我討厭這個讓我備受壓迫的世界，而且，我深愛著爆豪勝己。
沒有任何地方放得下他的這份痛苦與執著。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可憐的幽靈，無法靠著滿足願望就能簡單的升天。
『我很討厭自己。我討厭自己拼命的隱藏最不堪的一面，甚至連喜歡的人都抹殺掉。我討厭自私自利又自卑的自己，將這一切推給我，假裝生活一帆風順毫無問題，最後你和小勝都不需要我也不承認我，讓我消失在這個世上，我討厭自己……』出久哽咽地說：『我討厭你。』
「對不起啊，對不起。」綠谷出久聽懂了他的痛苦，不知何時他已淚流滿面。「傷害了你我很抱歉……」
他沒有資格去拯救世界，因為他將自身放任泥淖，他是一個連自己都無法拯救的廢物英雄。
但是，對著這樣的他，爆豪勝己掐著他的脖子，拖著他往前進，對他說，你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不要拿莫須有的事情來折磨自己，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你不足以成為獨自一人能承擔這個世界的無敵的英雄，但是你還是綠谷出久，你是我喜歡的人，你是我的綠谷出久。
爆豪勝己輕而易舉地將烏雲撥開，讓他看見藍天，被和煦的陽光照射。
綠谷出久打起了精神，走進了心理科醫師的會診室。
這一刻，他確信自己永遠會喜歡爆豪勝己，
就像蟲子飛向火堆，直到粉身碎骨，燃燒殆盡。
ＴＢ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