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交會三分鐘 Side A
澤田綱吉看著眼前遊刃有餘的玩弄著手上刀子的男子,他優雅的指尖數度滑過光亮的白刃,眼睛似乎被閃光刺的睜不開眼的綱吉感到惱怒且焦躁。他用手指指節敲打著實心的紅木桌,在這個幾乎空無一物的個人辦公室、那存在感就跟這位年輕的彭哥列十代目一樣巨大且沉重。男子帶著微笑望著這一切,幾乎懾服了他的強烈氣勢始終如一。
半晌,綱吉輕聲的說著。「如果不需要你幫忙,我不會把你找來義大利。」
「啊、是啊。你老是讓我出遠門的任務,這次還強要我從柏林衝回來,只要我幫忙辦一件事?」男子哼哼的笑著,修長的手指毫無規則的畫著圖形。綱吉猛然偏離視線──他的直覺告訴他,別看著他部下裡最會使用幻術的守護者的手,即使他很有自信不會被幻象迷惑。「這樣吧,只要你肯讓我侵占個幾天就答應你怎樣?」
「我會答應你,那我才真是個不成才的笨蛋。而即使現在里包恩已經不在,我也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蠢綱。」首領不屑的盯著他,「不,我這是在命令你,而不是在懇求你。你也是奉行弱肉強食的強者,而現在,是你服從我。」
男子華美的臉孔雖然沒有任何波動,但左眼睛迅速的刷動數字卻強烈的宣示了他的不滿。他用自己的手指隨意的整理著及腰的亮麗秀髮,眼神陰鬱的思考了一陣子。接著,即使百般不願意,彭哥列的霧之守護者六道骸還是點頭答應了。
眼見對方首肯,綱吉在心裡悄悄的喘了一口氣。雖然他已經打好了就算不願意,也要以力量讓對方心服口服的去做的打算。「你願意幫忙,真是太好了……我已經束手無策了。」
「不見得我就可以替你解決,說不定我做不到。」六道骸嗤聲反諷。「畢竟連你也做不到。」
「不。」澤田綱吉擲字有聲的咬字道:「只有你,才做得到。」
六道骸不置可否的接過他手上的一片紙頭,上面有個醫院的地址和房號。他本想再向這個首領問點詳細的情報,但對方已作出了送客的手勢,已不容分說的氣勢拒絕了他發問的眼睛。他沉靜的笑著,手上的匕首和旁邊的三叉戩瞬間像是煙般的消失在空氣中。他推開門,離開了這間充滿著令人窒息空氣的房間。
當他推開門的那一瞬間,門旁出現了令人不得不止步的的猛烈殺氣。六道骸挑眉──是雲雀恭彌。他低聲,包含許多含意的說。「澤田說服你答應了?」
「我連是什麼事也不知道哪。」
「我勸你最好──正經的處理這事,嗯?」性情捉摸不定的雲之守護者抽出了常用的拐子,而且還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秀出了拐子那亮晃晃的機關。冷冽的目光瞪來,「……不然就等著被草食動物和我咬殺。」
他本來還想說點什麼我們真的幹架也不會輸之類的話,但是當那隻被戲稱為草食動物的首領以同樣的態度要雲雀進房時,他就懶的去計較誰強誰弱的事了。等到事情成了,想要怎樣再說吧。由於他曾經毫不猶豫的相信過彭哥列十代目一次,那麼再一次,即使是作為從牢獄中被釋放的酬謝也足矣,雖然他覺得自己早就達成業績了──總之,他也作為守護者努力了不少年了吧?說到光榮退休也可以了呢。
六道骸整理了下黑不見底的挺拔西裝,頭也不回的走出外頭大片盛開著鮮紅玫瑰的總部。
﹡﹡﹡
少年猛烈的奔跑著,上氣不接下氣地大聲喘息著。
由於他那頭顏色純淨的金髮,所以甚至讓人產生了光在追逐他的錯覺,白皙的臉頰因為鮮少的激烈運動而被血色染紅,穿著學校制服想必不是什麼運動的好推薦。跑到遼闊的草原上──其實地點就是他家後院的情況下,可能要稱之為庭院吧。然而明明就是漸進的慢下速度,在即將停下之際少年還是被自己的腳給絆倒了,伴隨著強烈的加速度作用力他硬是側摔在草地上。
臉頰和熟悉的草味親密沾染,慌亂的少年才逐漸的平靜下來。現在才下午一點多,學校仍有三堂課要上──他是翹課了,而且還有共犯。但是天台上發生的事情讓他不得不倉皇的逃回自己家裡,咬著牙忍住眼淚──但現在也已一滴滴的落下了。
少年咬著鹹苦的眼淚思考著,幸好自己那個嚴苛的家庭教師並不在,不然自己這副軟弱的模樣恐怕會被開掉不少槍。他伸出粉嫩的舌頭舔過唇邊的淚水,發現自己仍然思緒不佳,無法縝密的思考。
對了、追根究底都是史庫瓦羅那家伙的錯,如果那傢伙不開那種惡劣的玩笑就好了。
他只是很討厭那些總是趁著沒人看到的時候偷偷欺負自己的同學,想說反正家庭教師沒有看見就要溜到天台上去發呆而已。沒想到那裡早已被人捷足先登了──好吧,再怎樣他也不會看錯那頭銀髮的。那人躺在那裡,聽見了鐵門被推開的聲音而轉過頭來,但看了看來人之就就發生了類似〝什麼嘛,是笨蛋迪諾啊〞之類的聲音就繼續躺下。
〝請你不要這樣說好嗎?史庫瓦羅同學。〞少年不悅地回話,他抱著幾本講義坐在那個可說是侵略地盤的傢伙旁邊,用白淨的手將地上的灰塵拍乾淨。對方見狀微微的皺眉,但是並沒有多說些什麼。至少,他現在看的出少年心情不好。他用令人無法想像、那雙單薄的手腕、那些單薄的教科書可以在水泥地上打出來的聲音,憤恨不平的將銀髮少年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他本不想理會少年今日的心情不佳,但他瞧著少年那似乎總是在忍耐什麼的側臉,又覺得不能置之不顧。
於是他想了想,終於想起了安慰這個辭,硬是擠出一句話來詢問他。〝……怎麼了?〞
〝我哪有怎樣?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少年盯著對方那空蕩蕩的袖子,沒有血的令人怵目驚心。他忍不住要為對方覺得疼痛非凡,即使他的臉如此平靜無波,好像那只不過是美工刀割傷的小切痕。〝倒是你……手……?〞
〝我想你已經聽說了,這是負傷的榮耀。伴隨著些微的損失,但是,勝利仍舊是勝利。〞他說的天花亂墜,但最後還是注意到了對方那蒙上一層淡淡陰霾的臉。
〝很痛嗎?〞
〝……真的切斷的時候其實並不痛的。〞伸出手揉碎那炫目的金色,少年顯然不習慣安慰他人。
見對方居然粗線條到這個地步,少年只好低著頭閉緊溫熱的雙眼,思索著他身上手臂被切斷那一瞬間的熱辣。事實上,還有一個傳言──但是他知道那根本不算傳言,只是在傳的人不知道這就是事實罷了。眼前這個少年,歸順了那個名字裡有兩個X的少年。
其實他很早就認識那個傢伙了,是頗有彭哥列血統的人,第九代首領更是幾乎將他視為己出。然而這個据傲的、自尊極高的銀髮少年,居然願意屈居於他,簡直令人不敢想像。少年認識他們兩個都有一陣子,而且都了解他們的個性──他深深的感到內情的存在。而且這個內情,幾乎是有點無法觸碰的、八成是深切的一段故事。
討厭被認識的人排除在外……他幾乎是有點小小的在鬧脾氣。
少年摸著頭髮的動作愈趨溫柔,令他不由得疑惑的將眼神對上想知道怎麼回事,對方就嘆息似的說了話。〝……迪諾,我喜歡你。〞
〝啊?〞他的臉頰迅速的染上一抹櫻紅,〝不要開這麼無聊的冷笑話!〞
〝不是……〞他用那雙長了因為練劍而有些厚繭的手指輕柔的撥開對方頭上的金髮,施了點讓他措手不及的力道將他的臉扳過來,很迅速的、幾乎不能算是碰觸的親吻,讓他的腦子暫停了半晌,然後咬緊牙關毫不留情的甩了對方一巴掌。
〝你這樣太過分了!〞虛弱垂下的金髮似乎也用和少年一樣顫抖的動搖著,宛若無聲指控。
少年沉默的望著對方,看只能看見縷縷金髮。〝……你這麼討厭啊?〞幾分慌亂的聲音。〝我不會再做了……〞
〝你以為我會計較這種事嗎?〞天啊,他快要受不了這傢伙的遲鈍,連問題是什麼也不知道!身為局外人的他看的如此清楚,這不禁讓他難受的哽咽在喉嚨裡。最後,他終於決定要親手扯段那些仍然勉強連結著的殘骸。他清了清喉嚨:〝……那不是真心真意的,對吧。〞
少年沉默不已,似乎正在等待下言。〝你從來就只看著那傢伙而已。不曾看著我的你說喜歡誰會相信……〞同年玩伴XANXUS,眼前這傢伙早就死心塌地的臣服於他了。現在談及這個……
〝現在談及這個,你不會覺得很殘酷嗎?〞
他似乎正要努力的澄清些什麼,〝……不是的、我……〞
他清楚的看見銀髮少年的臉已然無了血色。這要是不說,是個大可就這樣一直到最後都不揭開的秘密,但現在已然被用力剝開──他要澄清,那是史庫瓦羅的錯。是他先打破平衡、逼得他不得不戳開那個早就在化膿的傷口。
頭也不回的猛烈奔跑,他想忘了少年臉上那個令人費解的表情──他仍想說點什麼,但他們只要是朋友就很好了……那絕對不是不由分說就臭罵了對方一頓、順帶甩了一巴掌的自己,或者是對方那個令人生厭的無聊口氣,或者是晴朗的藍天的錯。
這一切都是那家伙的優柔寡斷不好。
他悶頭想著,雖然把錯都歸咎到了別人身上,但是眼框還是忍不住要滴下軟弱的眼淚了。
『迪諾少爺!你回家了嗎?』前院傳來了匆促的喊聲,讓少年猛的從草地上坐起。才翹課十五分鐘就被發現了?他必須趕快去告知自己的平安無事,不然家裡的保鑣會把自己當作被暗殺的下任首領而到處尋仇的,現在他們家族的局勢不甚安定。
『我在後院,羅馬利歐。』大聲的回話。用袖子胡亂的抹去哭過的痕跡,他睜著微微紅腫的眼皮低著頭小跑步的跑向呼喚他的方向。但是他說自己笨手笨腳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撞上了靠在樹下的男人的腳,重心不穩的被絆倒。『對不起!』他低著頭道歉,接著又踉蹌的跑走了。男人那雙漆黑的眼神跟著那個纖瘦的身影,不自覺的轉動著右眼的數字,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現在,靠在樹下的六道骸想著剛才被抱的滿懷的少年,很確定這是夢。
這是夢。否則,他是不可能知道年輕的加百羅涅首領居然這麼可愛。
這是夢,而且是最開始的一次。
﹡﹡﹡
一個小時前,當他還站在醫院門口的時候思索的時候,忽然那個寡言冷漠的雲之守護者也跟著來了。那個冷酷的表情伴隨著相當的不信任,那隻鳥還一邊拍打著翅膀一邊在六道骸頭上轉圈,使他過盡被鳥瞧不起的感受。他挑眉,盯著這個一句話也不說的守護者。
「你真的這麼不放心我,這個病人是誰啊?」
但對方連也沒有回答就逕自走入了醫院,使得六道骸只好聳肩跟上。他們之間早就習慣了無話可說的沉默,起因於彼此的不對盤,加上他們從來不原諒關於對方所做的任何事。在以電梯直達的這個樓層裡非常的安靜,毫無人煙的地板,沒有爭吵的環境──料想這應該是彭哥列勢力的大手筆結果。他們穿越了層層空寂的走廊,推開了最裏層的一間房間。
這是一間擁有一整片強化玻璃的牆,光線毫不吝嗇地從外邊射入的房間。即使是接近下午的時分,這裡仍然顯得光亮。沒有人來探望的房間,沒有任何一束花──只有這個時候,六道骸才在思考自己怎麼沒有帶上幾束美麗的鮮花。
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加百羅涅的首領。
只有那麼一瞬間,他看的幾乎停止了呼吸。甚至還以為躺在那裡的是個完美的標本,然後,他才注意到了那個隨著呼吸而輕微起伏的胸膛,接著,他瞧見了雲之守護者的目不轉睛。雙眼裡,承載著令人傷感的痛苦──眼角則微微的發紅著。
六道骸對迪諾的知道並不深刻。他知道這是他們最大的盟友,也常常看見他出入總部,甚至也被那個過去膽小的雷之守護者用十年後火箭砲給轟到過去看過他,但從來沒有哪次的感受像這次這麼深刻且強烈的──安靜的躺在那裡的、是身上似乎有著必須纏起一堆繃帶的傷,僅僅套了一件輕薄的病人服,佐以白淨標緻的臉頰和金黃的髮絲的,與其說是首領更像是個會呼吸的娃娃似的人偶。
接著,他回神了。「……呃、雲雀,這是那個迪諾嗎?」雲守回扔的那個眼神還真是不屑到了極點,像是在說〝你沒眼睛嗎〞的那種感覺。
「……草食動物和我一星期前營救了陷入困境的這傢伙。傷勢並不很重,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不能清醒。」像是看出等待六道骸自己理解可能要花上幾百年,雲雀乾脆的作了個簡易的解釋。而且令人驚訝的是,冷淡的雲雀有將話越說越激動兼磨牙的趨勢。「白籣那傢伙到底幹了什麼……真想去咬殺掉……」
咬牙切齒的磨牙聲真是令人膽戰心驚。六道骸稍微想像了一下那個景象,不禁動搖了。「從白蘭那裡出來就一直這樣了?是不是催眠術之類的……」
「知道的話找你來幹嘛?」快要受不了的雲雀白了他一眼,在想自己還要忍受這個傢伙的愚鈍多久。「沒什麼線索,只是醫生沒什麼答案,就說他一直做著夢。草食動物這下可想起了某個人似乎可以追入夢中,所以就把某人召喚回來。」
「呃。」六道骸霎時無言了。
「所以,你可是我們撿定的一些契機──別再用那個痴呆的表情看我,去試吧。」雲守已經再也受不了進行愚蠢的對話,他現在正在心中思索自己為什麼當初會輸給這傢伙,難道幻術用久了會痴呆成性麼?
「我試試就是了……」他正經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動作輕柔的放在對方額頭上。六道骸似乎看見雲守皺眉,但一下子消逝了──他的意識飛離,表情平靜的像是睡著了似的。光看這張寧靜的臉,不會有人想到這是彭哥列的頂級殺手。
然而雲雀恭彌的確是皺了眉。
如果可以,他不想要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來幫忙迪諾。如果可以,所有的事情就由自己一手包辦。可是,這件事他卻一點力也使不上──這本來是他老師的男人,早已逃離了他十年有餘,他已經不知道對方到底在想什麼了。再次相會,他目睹的是在敵陣半死不活的加百羅涅首領──而白蘭張狂的笑著、挑釁。雲雀覺得自己那一瞬間、神經幾乎就要斷掉了。
他拒絕了他、很快的逃離了他,接著事隔十年──再次看見朝思暮想的人,他居然就是這副模樣。這個總是笑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傢伙,選擇了如此殘酷且痛心的再次相遇。
他伸出手,拂過剛才六道骸摸過的地方,像是想抹滅掉什麼似的。他低聲的、壓抑著的吐出話語:「迪諾啊……殘忍的家族主義至上者。」──所作所為非得要讓每個在身邊的人都心痛的千瘡百孔。
﹡﹡﹡
這次的場景是在湛藍的蒼穹之下、晴朗的空氣之下的並盛校舍樓頂。六道骸先為那灼熱的不符合時節的陽光所驚訝,這是首先閃過的第一次個念頭。他很快的發現自己置身於煙霧之中,而且樓頂上也不只有他一個人。
跌坐在地上的是二十二歲的迪諾,現在他對這個已經不是很驚訝了。
從第一次的少年時期開始,他已經分享了很多的夢境。通常,他都會是個旁觀且無謂的路人,而且不會影響任何的內容,就像看場愉快的電影。只是像這次這樣,居然只有他和主角還是從未有過的。六道骸首先愣住了、然後盲目的在腦袋裡搜索著觀眾與主角的對話,但全無結果。迪諾睜大了眼望著他,說不上那是什麼顏色澄澈的眼睛。琥珀色?金色?
〝什麼嘛,原來是十年後的骸啊,剛才不小心被藍波給波及到了呢。〞對方笑著理解了,地上那些破碎的水泥的確是昭告了剛才的混戰,依照程度而言,可能是吃力不討好的小藍波又去挑釁里包恩了。〝那等個五分鐘吧,過來吧、到影子裡等一下,現在可是中午呢。那個白色的皮膚曬傷了也不好喔。〞
〝真是的,麻煩的小鬼啊。〞順著這個合理的謊言,六道骸同意地坐在他旁邊,被樓頂角落的陰影給覆蓋。
〝剛才阿綱還在的,真可惜啊。現在是上課時間了,里包恩大概也到秘密基地去了。〞迪諾懶洋洋的笑著說,〝不過這種天真是讓人想睡覺啊。〞
〝雖然看到那麼令人懷念的東西也不錯,但是現在我已經不想看到了呢。〞骸也真意的笑著說出了這種話,他還真不想把十年後那個總是物盡其用、組織和觀念致上的首領,和這個只想著怎麼不做首領的澤田綱聯想在一起。他搖了搖半闔眼的迪諾,細聲地勸說道。〝喂、雖說天氣很好,你可不能就這麼睡在這裡啊!你的部下呢?〞
〝嗯……我沒有要睡。〞像是辯解般的說辭。卻軟綿綿的靠在牆上,磨蹭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騙人,眼睛都閉起來了。〞六道骸毫不留情的用力捏住迪諾的鼻子,滿意的看見對方忍耐了一下,但是最後還是醒過來掙扎了。
〝好過份!居然用這種狠毒的方法不讓我睡……〞六道骸沒有控制的手勁,捏紅了他的鼻子。〝你到底懂不懂憐香惜玉怎麼寫?〞
〝你的日語是誰教的啊?……不過我可不想背你去飯店哪,迪諾,再怎麼樣偏激我也沒有背著男人的興趣啦。〞六道骸吃驚的回答。這個撿詞用字未免也太……家光教的?〝真是的,我以前怎麼沒有注意到你的個性是這樣?危險人物。〞不知道是哪裡覺得好笑、迪諾開懷的笑出聲。他對迪諾本來是很少了解的,但是夢境卻一點一點的強加在他身上,感受以心。以致於他現在幾乎是重新認識這男人,要是他願意的話,他大可拒絕再幫助他,只要狠聲拒絕澤田綱吉。但是……
〝哈哈,難道十年後我會被你這樣嘲笑?〞他拿出手機確認時間,像是相信時間還夠用才說出口。〝那個……十年後的我,像什麼樣子呢?〞
像病人,不過這種沒神經的話他可不會說出口。〝我聽說迪諾你呀……為了保護家族,不惜被敵人給擄走了,長達了三個月之久,是個堅強執著又美麗的首領。〞
〝美麗?你用的詞才奇怪呢。〞雖然這樣說,但是聽到自己做了這種事,他還是滿意的笑了。十年後的自己並沒有違背現在的期待、是一件令他相當心安的事。據他所知,這個時候的迪諾是個十足的家族至上者啊,說起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校舍的樓頂上?
〝你的部下呢?〞
〝等下會過來的,我在等恭彌呢。〞他估量了一下,似乎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收拾這片慘狀。雲雀那小子要是看到了肯定會爆掉血管的,他的學校被搞成了這副德行,即使知道是里包恩做的,他也會遷怒旁人的啦。
〝戒指爭奪戰的訓練啊。〞
〝嗯。我們贏了嗎?〞還是決定不再管地上的滿地狼籍,試探性的問了這句話。
六道骸笑著站起,因為五分鐘幾乎已經快要到了,如果不好好的配合總會令人起疑心的。〝我那裡的你們可是贏了呢。不過,當然會有著平行未來的。〞陽光灼熱的令皮膚顫動。這可是主觀性的夢,所以陽光的感覺就是對方覺得自己感受到的。為什麼他會覺得陽光強的會灼熱?那個笑容下大概還隱藏了不少東西吧。
他對他留下了最後一個微笑。親愛的迪諾,無論什麼秘密,我都會挖出來的。
﹡﹡﹡
想要到醫院去看迪諾,通常雲守也會亦步亦趨的跟著,像是唯恐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既然如此,通常六道骸會打通簡訊傳消息給雲守約地方碰面再去,此次則是非常難得的、從來不遲到的雲守遲到了整整三十分鐘。六道骸坐在離醫院有三個街口遠的地方,已經等的很不耐煩,甚至拿出了一包淡菸煩躁的抽著。而遲到了的對方只是淡淡的說了句:走吧。與平常不同的,只有他手裡用素的包裝紙包著的紙袋。
「難道那是禮物?」六道骸拈熄了手上那只尚未燃盡的淡菸,如此嘲笑著。而對方僅是瞪了自己一眼,連搭理也不願意似的加快了腳步。他聳肩,的確,這男人要送什麼禮物給那個迪諾他也沒能有什麼意見。
那天是個巧遇,醫院門口停著一輛珀金色的藍寶堅尼。
六道骸一眼就看出那是首領的車子,而他們也如願地在病房門口遇見了澤田綱吉,身邊僅是屈指可數的一些護衛,可見得他是忙碌之中抽空過來看看他的師兄的。他正將窗邊的一個玻璃水瓶裝上紅玫瑰,鮮豔的彷若幾分鐘前才綻放。對方首先吃驚了一下,接著輕聲的說話了。「原來是你們啊。到了療程時間?」
「是的。」六道骸微微的作揖,算是給了首領一個招呼。
「那我就先走了吧,我已經待了快一小時了,再不回去連京子都要罵我了。」綱吉笑著舉起手錶,距離他和雲守相約的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迪諾他,」他喊住了正準備匆忙離去的首領,希望能得到最後一個答案。「喜歡紅玫瑰嗎?」
「……我不知道。」首領的聲音細如若絲,幾乎要讓他聽漏了。但如果可以,六道骸也是了解那語氣中的無奈與苦悶的。與其承認自己並不知曉,不如不要同意。而姑且就當作他喜歡的是紅玫瑰也好。
況且,說不准他也喜歡紅玫瑰。迪諾這個男人是十分博愛的……這倒是無庸置疑。
目視著首領的離去,六道骸將額頭靠在對方之上,迅速的陷入了沉眠。直到六道骸的呼吸趨近於平穩,雲雀恭彌皺著眉將這個幾乎靠在迪諾身上的傢伙扯開,靠在旁邊的椅子上。接著將紅玫瑰扯下,毫不留情的丟入垃圾桶裡,插入了僅僅一隻的花朵。
他望向這個畫面,不自覺的心想自己何必如此操勞,但很快的淹沒於數著時間的樂趣裡。這段時間至少他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六道骸通常會在幾分鐘之類醒來。為什麼是這個時間,他並不清楚,但至少猜的到夢裡的時間和現實的時間有所出入。
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內心迴盪著每當看見迪諾、心裡總是會產生的後悔與愧疚感,默默的與之搏鬥。他傷害過迪諾,所以現在他覺得承受對方的傷害並不算什麼,他會甘之如飴的接受,但不准對方逃避。
窗邊的白玫瑰沾著點點的露水,低語著,一如情人的絮語。
﹡﹡﹡
那是一間灑著昏暗光線的宿舍,地板反射著暈黃的末日色彩,寥寥無幾的擺飾顯的這個房間的冷清。迪諾躺在已經展開的紫色皮質沙發上,無神的盯著天花板。他看著來人,試著微笑以待,但聲音聽不出什麼溫度。〝真奇怪吶,你總是出現在我最不想讓人看到的時候呢,骸。〞想要就這樣消失在糜爛的氣息裡──那有氣無力的音調如此吶喊著。
〝我也總是在你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時後看見你呢。〞六道骸輕笑了一陣,環視了四週。似乎是臨時租賃的公寓,作為來到日本的加百羅涅首領居住處,雖然是了無生氣的房間,建材等等的卻很好──同時,亦可從占滿牆壁的透明玻璃看出這是位於十層樓以上的居處。他瞥向迪諾,雖然知道這是過去的夢境──但他卻消瘦的令自己感到吃驚。〝怎麼了?……一副好像快哭了的樣子……〞
〝嗯,如果哭的出來可能會好一點呢。〞他的聲音毫無感情地承認了,六道骸不禁猜想這傢伙是否下意識的知道這裡只有自己而已──他不曾看過軟弱的迪諾。但過了半晌,他知道這是多心猜疑。
他的聲音飄忽著傳來。〝……啊、真是的,不想讓你看到這個樣子的……〞雖然說著哽咽的聲音,也是這樣冷淡的話語,但是其中的隱台詞似乎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這一點就跟自己的首領一個樣,總是不願在信賴自己的人前暴露出這等模樣。況且,他認識的迪諾,至少經歷了無數的焠鍊,早就學會不會哭泣,或是忍耐著吞下眼淚。
六道骸感覺自己的呼吸道一緊,心跳驟然增加。一定是感冒了……他在心裡悄悄的埋怨著身體的反應。〝別傷心了,給我看到也不是這麼丟臉的事。這樣吧,我會盡量忘記今天的事的,可以嗎?〞
〝啊、謝謝你。〞縮成一團的迪諾看起來好可愛。雖然知道對方很難受,但是骸還是忍不住這樣想。接著,他坐在迪諾正對面的沙發上,接著他們以沉默相對。他很清楚迪諾不想說話,所以他也就等著。六道骸忽然覺得自己很像是心理諮詢醫生,而且這個病人問題還不小。
無聲無息之後,門口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敲門的人非常焦慮,壓抑著的大喊著。〝迪諾!開門吧!我知道你在的!你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啊!〞這個低沉的聲音,我一時半刻完全想不起來。但接著我幾乎就想起了這個陌生的嗓音,是十年前剛變聲的雲雀恭彌,那個開始令人懷念的聲音幾乎快哭了的吶喊,連骸也覺得聽了都於心不忍。〝你再怎麼樣、也無法逃避的……你信不信我真的會砸門?〞
仍然沉默著的迪諾忍不住用抱枕塞住自己的耳朵,似乎這樣仍能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不會有那個焦急的呼喊,不會有想開門的衝動。半刻後,毫無回應的房間讓雲雀放棄了,依稀可以聽見急促下樓的聲響。
〝這樣好嗎?〞六道骸低聲詢問。
〝……有什麼好不好的。〞
〝說不定雲雀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喔。〞他瞥見牆上懸掛著的日曆,回想著那個時間點──這是戒指戰的前一個禮拜,亦是他第一次在庫洛姆身上與家光對談的那個禮拜,當時覺得還沒什麼,現在變成了終身的賣身契的那份合約。想要趁著澤田鬆懈時入侵──卻從沒抓到過這個空隙。或者,在現在這個家族分崩離析的時候,他也很難去考慮到這件事。〝迪諾,你就不怕他輸掉嗎?〞
〝有沒有我應該都沒差吧……雲雀能贏的,我知道他的實力。〞說著自信滿滿的台詞,迪諾正坐在沙發上,順手地從底下撈出一瓶酒,毫無標籤,只有一行怵目驚心的白色草寫標示:來日本見十代目,以及里包恩的落款。這十年內他有很多機會見識到里包恩的酒量,所以他幾乎可以猜到那顏色深沉的什麼一定是烈酒。
六道骸一咬牙。
〝不。我不這麼認為呢,迪諾。〞骸輕聲的說著,一邊在心裡想,便宜雲雀那小子了。〝沒有你來,他不會輕易獲勝的,你很清楚吧?〞
〝骸君,即使會比較艱難,他還是能贏啊。〞
〝你現在說謊還不夠實力呢。〞他一如往常的笑出了聲音。這個笑聲,可以模糊掉很多東西,層層掩埋在飄邈虛幻的形象之下。〝我看的出來,你根本捨不得他受傷的。〞
〝……〞那一口嗆辣的黃色液體從喉間穿過。
〝或者擦傷,骨折,斷手斷腳──這在戒指戰中是很常見的。〞
迪諾試圖想再喝下一點酒,以期望能再失去一點意識,才剛舉起的酒杯就被六道骸伸手阻擋了下來,他苦笑將酒杯放在桌上。看著他的表情,他知道解藥了。
除了雲雀之外沒有人能讓他醒過來。
下一秒,他乾脆懦弱的逃離夢中。
再次睜開眼,他只看見了穿著黑色西裝,冷淡無情的雲雀。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居然就問了雲雀這麼一句話。「雲雀,你跟迪諾在戒指戰那幾個禮拜發生了什麼事?」當他看見雲雀整個臉都刷白了的瞬間,他才暗叫不好。
「不關你的事!」
丟下了這句話就奪門而出的雲守完全沒有回頭。這件事情,本來是只有他跟迪諾知道的。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不想讓六道骸這傢伙來啊!
﹡﹡﹡
放棄療程的那天下著傾盆大雨,六道骸在樓下看見了首領。
他蹲坐在醫院門口的樓梯上,小口小口地咬著從超商買來的烤布丁,紅艷的舌尖讓六道骸有點呼吸困難。他呼喚了一聲〝首領〞,但對方並沒有回應,所以他輕柔的說:「綱吉。」澤田綱吉抬起頭對他微笑,這個場景令他無比的懷念,就像當年還是高中生的彼此。
六道骸將黑色外套披在他身上,在他身邊坐下。他們之間的沉默不是凝滯緊張的,也許他自己也有點在享受私毫不劍拔弩張的氣氛吧,然後六道骸說:「對不起。」
澤田綱吉挑眉,看著他的臉。無所畏懼地直視著骸的眼睛,像是要看進他心裡,他有在使用超直覺嗎?六道骸希望沒有,畢竟他自己也很難解釋心跳個不停的理由。半晌,一句話隨著雨水的溼氣飄過來:「為什麼道歉呢?」
「讓你失望了。」他皺著眉頭說這句話。可以的話,他不想承認自己的無力,不能解決澤田綱吉掛心的事情,拯救不了他和他的朋友,討厭無力的自己。「可是,這件事情誰都無法插手,這是屬於他們自己的。」
「很久沒見你,被你拜託就有點得意忘形了,但卻做不到,所以才道歉。」
經過了一小段令他感到生不如死的沉默,也可能只是幾分的事,六道骸的肩膀忽然沉了一下,他的首領靠在自己身上,小聲地回答。「你不需要道歉的,是我硬要你來幫忙的呀。可是這的確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在你還沒回來之前,雲雀學長完全不來看迪諾的,我真的很擔心……」
不像平常在辦公室裡澤田綱吉會稍微噴一點古龍水,可能是簡單來訪迪諾,他身上只有一點洗髮精的味道,加上如此靠近的距離,六道骸不禁想退開。他假裝蠻不在乎的模樣,用冷淡的語調詢問:「那麼,既然派不上用場,又要把我流放到其他國家嗎?」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六道骸隱約察覺到了,澤田綱吉當上首領之後幾乎都讓他在國外出任務,他們也越來越少見面。確實他對於澤田選擇當黑手黨首領這事耿耿於懷,但也不至於要對他這麼排外吧,發覺這點的時候他還是挺難過的,不過,六道骸絕對不會表現出來,絕不輕易示弱。
今天只是因為澤田綱吉一反常態的聽話順從,他才說錯了話,實際上,他一說完就後悔了。
「……不要。」出乎他意料的,抱著六道骸手臂的首領如是說:「不要走。」
六道骸還沒從這挽留的話語中回神,只能愣愣地看著澤田綱吉靠過來,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了輕吻。「你真的以為我叫你回來真的只是為了幫雲雀學長嗎?你也把我想得太大愛了吧。還是我的演技真的這麼高超?」
他看著澤田綱吉這時隔已久的靦腆的微笑,六道骸終於回過神,緊緊地抱住他。澤田綱吉在他懷裡乖巧的像隻兔子,盯著他的那雙眼──像是醇酒的珀金色,幾乎快讓他著迷了。
他終於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熱烈的吻覆上嘴唇之際,六道骸覺得體內一直有個聲音在吶喊不可以,不可以繼續下去了,可是他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連離開都辦不到,覺得自己彷彿快要燒起來了。他不是缺乏女性關係,他就像一個正常的義大利人一樣,對這種事情毫不避諱,但是這個吻。
這個吻將會刷新他的價值觀,因為他等得太久,而滋味也太好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